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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頭山

牛頭山

文章Lohas 發表於 2012年 3月 15日, 21:57

西瀛隨筆-消失的牛頭山
鄭同僚
 馬公港彎彎曲曲,向東來到我們村子的北方,打了三個折,擠出三方突進灣裡的海岬,大約只有十米高,但足夠讓一個少年站在上面,灌飽來自太平洋的海風,造就飛向遠方的夢想。我們統稱這裡叫牛頭山,海水漲時,水就在山腳邊咆哮,海水一退,這裡變成尋找魚蟹最好的基地。
 澎湖沒有山,討海人說山,其實是相對於海,對陸地的通稱;上山,就是上岸的意思。牛頭山的對面,是馬公港口,所有來澎湖的船隻,都從那邊進出。在風平浪靜的日子,我喜歡躺在牛頭山最西邊的海岬草地上,等著看日落馬公港。
 黃昏的太陽,會從東方頭頂上的白雲開始染色,先是亮亮的黃色,漸漸變成濃濃的金黃色,最後變成漫天的火紅色,像阮阿母煮晚餐時,大灶裡火最旺時的顏色一樣飽滿溫暖。天上的雲,除了跟著陽光變色,也隨著輕風變形,有時候看起來是白雲,有時候看起來真像蒼狗。如果認真遐想,它幾乎可以變成你想像得到的任何形狀,是夢幻的少女,是英勇的四郎真平;海邊的雲,真是少年的畫布,少年的夢土。
 每次太陽落進遠遠的太平洋前,總會多情地在馬公島佈下最飽滿璀璨的顏色,籠罩著整個天空,映在油靜靜的水面,也映在每個出海上山歸來漁夫歡喜的臉上。我常是一動不動坐在小山邊,感受這美好的天地,聆聽岬腳下每一次海鳥呼叫,尋索每一波魚群跳水,依依戀戀,直到夕陽西下,聽到遠方阿母的聲音叫著:「阿僚啊,轉來吃飯啦」,才慢慢沿著田埂走回家。
 每個青少年,都有個心裡的秘密基地。牛頭山,是我的秘密基地,三個岬灣的每一吋土地,我都很熟悉,除了抓魚蟹、吹風看雲、看夕陽,也是我練習膽量的地方。
 升上國中二年級那年,我被選為班長。我小時候很害羞,當班長,上課要喊「起立」「敬禮」,我很擔心自己喊不出來。那天下課時,我在樓梯口攔住老師,說我會害怕。從台灣來的導師,不是很能同理一個澎湖鄉下孩子面對公眾的羞澀吧,他有點不耐煩地說:「你不行,明天就重選好了」。看著他快速經過我身邊時還有點翹著嘴的側面,剎那間,我決定要當一個好班長,給這個台灣老師看。
 那是個透著強勁北風的二月初,回家後,我跑到牛頭山的海岬邊,朔風野大,將我的衣服頭髮猛力向後撕扯。我想像一波波的海浪是我的同學,拉開喉嚨,對著北風,開始不斷地練習呼喊「起立」「敬禮」,直到喉嚨沙啞,也習慣了喊口令,才放心回家。隔天,老師一進來,我用最宏亮的聲音喊了「起立」,台灣老師看著我,微笑點頭,讓我心中的大石頭頓時消散無影,好像埋入遙遠深海裡的大太陽。
 牛頭山就這樣伴著我青澀的少年時期,直到高中畢業。後來我到台北念大學,寒暑假回澎湖常會先搭船到高雄,再轉火車到台北,為的是感受那種一衣帶水,慢慢離開馬公港的感覺。在船上,我總是佔在看得到牛頭山的船邊,遠遠看著陪伴我長大的海岬,直到船身轉南,一路破風而去。
 多年以後,我到北美留學六年,再回來,不但牛頭山被剷平填海,整個馬公灣也被海埔新生地填滿了一大半;我甚至連回家的路都認不出來。失去牛頭山,曾經讓我好幾年覺得,回到澎湖,竟像到了異鄉。
Loha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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